公司新闻

抵制知网计划,为什么一次次失败?

文|未来商业观察

距中国知网的上一次道歉,刚过去4个月。

4个月前,中南财经政法大学的90岁退休教授赵德馨历经1年多维权,终于等来知网的侵权道歉和赔偿。4个月后,中科院因千万续订费用或将停用知网的消息,将后者再次带上热搜。

知网先后通过媒体和公司平台称消息不属实,“未停止,将继续向中科院所属各院所提供正常服务,直至2022年度协议签署并启动服务”。

不过,据中证网报道,中科院图书馆相关负责人证实了即将停用的消息。

这并不是知网第一次因高收费问题被抵制。

2016年以来,北京大学、武汉理工大学及云南多所高校先后因知网涨价发布停用通知。值得注意的是,多所曾经抵制的高校,现在都已重新付费,与知网续约。

中科院的停用,是否又将是一次无疾而终的抵制。知网年年涨价的底气又来自哪?

01“停用-续约”的无限游戏

国家自然科学的最高学术机构,面对千万元的学术期刊数据库续约费,也会却步。

4月8日,一则落款为中国科学院“文献信息中心”的邮件称,同方知网(北京)技术有限公司暂停中科院对CNKI数据库的使用权限,即日起,CNKI科技类期刊和博硕士学位论文数据将无法下载。

关于停用,邮件进一步解释:2021年,中科院集团CNKI数据库订购总费用达到千万级别。2022年经多轮艰苦谈判,CNKI数据库仍坚持接近千万元续订费用,所给方案在多方面条件相当苛刻。

知网称停用消息不属实,并表示“将继续向中科院所属各院所提供正常服务,直至2022年度协议签署并启动服务”。而中科院内部人士则表示:“全院对CNKI数据库的访问只持续到4月20日。”

这意味着中科院各研究所如果不参团订购知网,访问将于4月20日停止。之后,中科院将使用万方和维普数据库替代CNKI。

对中科院来说,千万元的知网续订费,已成为集团资源引进中的“巨无霸”。中科院在通知中强调,CNKI数据库凭借其极具影响力的市场地位,对续订价格始终维持着较高涨幅。

这样的指责,并不是第一次。

2012年12月,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因中国知网涨价过高,无法达成使用协议,暂停使用知网平台。一年后,云南高校图书情报工作委员会旗下所属近10所省属重点高校因涨价,停用知网。

2016年,武汉理工大学在四年来第二次暂停与知网续约。武汉理工大学指出,2000年以来CNKI公司的报价每年涨幅超过10%,中国知网从2010年到2016年的报价涨幅总计高达132.86%,年平均涨幅为18.98%。

同年,武汉大学和北京大学也先后宣布暂停续订。知网对武汉大学停用的反馈是:到期不按这个价格续约,立即断开数据库链接。

那时,时任教育部高校图工委副主任委员的程焕文曾私下联系北大,请他们坚持,“必要时可说,北大也这样受欺负的话,我们全国高校全部停购知网。”

可此后不久,北京大学、武汉大学等高校在几个月内先后与知网达成续约协议。

而各高校与知网的续约,价格均不菲。据中国政府采购网成交公告显示,2021年11月以来,清华大学、中国人民大学、北京师范大学与中国知网签订数据库合同的金额分别为188万元、164.79万元、198.35万元。

而两次暂停与知网合作的武汉理工大学,同样选择了续约。2020年5月,武汉理工大学与知网的续约价格为115万。2022年1月时,续约价格已涨至127.85万,涨幅在10%以上。

程焕文透露,2021年知网给广东省几十家高校图书馆界的续约条件是涨价12%,而其他数据库涨幅是3%-5%。众人与知网谈判,但对方坚持“一分钱都不降,就按公司统一的规定”。最后,他们连0.1%也没降下来。

众高校、图书馆一次又一次因知网涨价,宣布暂停续约。可几年过去,这样的停用,都没有坚持太久。

唯一不变的是,各高校与中国知网签订数据库合同的金额,几乎逐年上涨。

02知网织金网

学者、科研人员、各大高校图书馆离不开知网有许多原因。而如今的高校查重制度,无疑是其中的重要原因之一。

事实上,查重举措本身,也是众多科研人员和学者共同呼吁的结果。

2006年,上海交通大学微电子学院院长用一块磨掉了商标的进口芯片骗取国家上亿元经费的“汉芯造假案”告破。不久后,美国《科学》杂志发文《学术腐败丑闻动摇中国科学》。

那年两会,全国政协常委、国务院参事任玉岭公布了一个调查,在接受调查的180位博士学位获得者中,60%的人承认他们曾经花钱在学术刊物发表论文,相近比例的人承认曾抄袭过其他学者成果。

一时间,中国学界哗然。多名科技工作者,联名致信科技部、教育部和中科院等机构,呼吁改变造假现状。

一年后,部分高校要求硕士研究生论文和博士论文需要进行论文检测,检测合格后才允许论文答辩。

2012年,教育部颁布《学位论文作假行为处理办法》,两年后,教育部又颁布《博士硕士学位论文抽检办法》。此后,本科生毕业论文也新增查重规定。

拥有查重系统的知网,成了众高校的必需性选择。

2019年,复旦大学、北京师范大学与知网签订的学术不端文献检测系统成交金额分别为79万元和60万元。

查重系统之外,知网所拥有的海量学术期刊、文献,也是国内高校、学者们难以避开的。

据知网的公开数据显示,在2012年时,“中国知网”的核心产品《中国学术期刊网络出版总库》就已基本完整收录了我国学术期刊。

“我国被国内外重要评价性数据库收录或作为统计来源期刊的学术期刊被收录了99%,4600种重要学术期刊从创刊起完整收录至今,有的长达百年之久。该总库总文献量达2100多万篇,文献收全率达到99.9%。”

在《中国青年报》的调查中,有学术期刊编辑直言,对中国大陆所有做学术研究的人来说,知网“就像空气”。没有人能离开空气。

近乎完备的文献储存量,让知网拥有了定价权。哪怕多年来,多所高校通过暂停续约,抵制知网持续的涨价,最终都收效甚微。

此前,知网曾模仿国外数据部,将部分期刊从总库抽离单独售卖。但抽离后的总库价格依旧不变。价格和规则由知网制订,作为买家的各高校和科研机构,没有议价和商讨的权利。

而当知网作为买家时,情况又有所不同。

知网购买各高校学术期刊的授权时,常常出现,授权到期,没有续约的情况。期刊有时忘记到期时间,正常将论文上传知网。知网照单全收。

事实上,对学者来说,知网已经成为学术传播的一部分。即便发现被侵权上传,大部分在职人员也不会深究。

2020年,中南财经政法大学的退休教授赵德馨发现,自己没拿到一分稿费还要在知网付费下载自己的100多篇论文后,将知网告上法庭。

但起诉过程中,赵教授的多位合作者因在学校体制内,面临科研考核、评职称等现实问题,放弃授权,不要求赔偿。

赵教授拿到70万赔偿后,等来了自己的100多篇论文被知网下架的通知。这意味着,在互联网时代,这些学术论文,极大可能被彻底遗忘。

而对大多数知网论文的创作者来说,无法起诉,收入也相当微薄。在知网,博士论文、硕士论文出版,作者作者本人最高仅可获得100元现金以及400元面值的检索阅读卡作为稿酬。而作者论文每下载一次,知网会收取15元/本甚至25元/本的费用。

而许多高校,还会让学生在毕业前签订学位论文授权使用协议。这意味着他们的论文可能会被编入知网,且无任何收入。

低买高卖中,知网收入激增。据中国知网母公司同方股份披露的年报显示,知网2017年时营收9.72亿元,2020年已增至11.68亿元,毛利率53.93%。

而中国知网的毛利率最高时曾达到61.23%。而以高附加值著称的苹果公司,季度毛利率最高时也不过42%。

赵教授胜诉后,知网开始降价。2021年12月22日起,硕博学位论文分别下调50%和62%。

仅仅4个月后,知网再次登上热搜。

这一次,中科院,一个中国自然科学最高学术机构,集科研院所、学部、教育机构于一体的国家战略科技力量,因无力承担千万续约费,或将停用中国知网。

在知网的百科页面,至今还写着:知网是国家知识基础设施的概念,以实现全社会知识资源传播共享与增值利用为目标。

03最初的梦想

曾经的知网,起源于一个清华大学物理老师想帮助高校师生的朴素心愿。

1995年,王明亮在清华大学物理系任教时,看到身边同事和学生为了搜集资料,还需要在图书馆一本本翻阅期刊书籍,于是有了开发数字化图书馆的想法。

受联想影响,他打算与物理系师生一起创业。清华物理系和团队倾尽所有凑出30万元投资。公司股份系里占51%、团队占49%。

随后,王明亮向清华大学提出创办一个学术电子信息数据库的设想,CAJ-CD(交换、处理、检索、评价文献数据的技术规范),以适应学术界对数字出版的需要。

“从学术期刊数字化做起,滚动发展,传播知识。”

同年8月,清华大学接受了王明亮的建议,《中国学术期刊(光盘版)》(即后来的知网)正式立项。

不过,与全国的学术期刊合作,需面对多方压力。一年后,公司便资金链断裂。那时,清华校办企业愿意给团队500万元贷款,但前提是,团队放弃股权。

公司活了下来。而王明亮的注意力全部在科研信息索引技术上。他想搭建好这个服务科研的平台。

很快,知网等来了春天。1999年4月,CNKI主体工程被列为国家级火炬计划项目。同年,《中国学术期刊(光盘版)》开设“中国期刊网”站获准开通,而中国期刊网开通仪式暨中国知识基础设施工程规划报告会就在清华大学举行。

CAJ-CD被评为“国家重点新产品”项目。王明亮主持制定的”中国学术期刊(光盘版)检索与评价数据规范”,作为国家标准,由新闻出版总署下发执行。

国家标准出台后,清华带头加入。而各个高校、科研机构将其作为国家知识基础设施工程的一部分,也为了方便学生查询检索,纷纷响应,近乎免费的贡献了大量宝贵的学术资源与科研成果。

2004年,中国知网被誉为全球最大中文知识门户网站,正式开通,迅速成为国内高校、学术科研机构的首选数据库。

但那时的知网,始终具有可替代性,直到教育部查重的新规下达。

那之后,涨价抱怨不绝,抵制却再无效果。

人们曾将它作为国家知识基础设施与互联网平台的奇妙混合体,在此搜索,也乐于分享。但如今,他们再无议价的权利。

2018年,王明亮最后一次在媒体面前介绍知网初衷:“为了给全国的科研人员提供全面、系统、及时的(信息)情报服务。”

或许这真的是知网创立之初的理想。只是这理想太过奢侈,中科院和其他科研人员已无力买单了。

平台注册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