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晚报

陕西发现8座“甲”字形大墓,是“京”国所在地 京氏姓“嬴”,祖源在济南 　　日前,陕西省考古人员在陕西韩城陶渠遗址发现西周、东周时期8座“甲”字形大墓,发掘完成其中7座。考古人员初步推断,陶渠遗址是西周、东周两周之际的“京”国所在地。鲜为人知的是,“京”氏一族和秦同源,都是“嬴”姓,他们的祖源就在济南莱芜。

　　记者　张向阳　　　　　　　　　　
周平王东迁的“京师”
　　陶渠遗址位于陕西省韩城市芝阳镇陶渠村东北,考古人员共勘探发现两周时期遗址面积约80万平方米,以东西向壕沟为遗址北界,分为高等级居址区、普通居址区、大中型墓葬区和小型墓葬区等,其中发现“甲”字形大墓8座,年代大概在西周晚期到春秋早期。墓道中埋葬有数量不等的整车马,马车有两马、驷马之分。在28号墓车舆内出土铜鼎、铜甗,16号墓车舆内出土2件铜戈,均有铭文“京”字。
　　所谓“甲”字形墓,是指在方形或长方形墓室的一侧有一条斜坡状墓道,平面略呈“甲”字形而得名。“甲”字形墓在新石器时代晚期已经出现,周代的山西晋侯墓地、陕西宝鸡茹家庄墓地都有“甲”字形墓。最近在陕西旬邑西头遗址上庙墓地,也发现了商周时期的“甲”字形大墓十余座。这说明墓主的身份较高,一般为天子的姬妾、国君、夫人及高级贵族墓。
　　综合墓葬年代、葬制葬俗以及“京”字铭文,结合文献记载,考古人员判断陶渠遗址应该是两周之际“京”国的遗存,是西周晚期王室重臣京氏一族的封邑所在。通过墓葬规模、附属车马坑以及墓道内埋葬整车马的现象,判断这8座“甲”字形墓的墓主有可能是“京”国的国君及其夫人。
　　公元前770年,周平王迁都洛邑。《清华简·系年》将平王东迁分为由西申至“京师”、在“京师”三年、后来由“京师”至洛邑三个阶段,其中记载的“京师”就是平王东迁路途的重要节点。根据记载,周平王是在“京师”继天子位(公元前771年)之后,才东迁到洛阳。在古代,京师一般指国都、首都。《春秋公羊传》曰:“京师者何?天子之居也。”意为天子居住的地方,后世因以泛称国都。有学者研究发现,根据历史记载,周代称“京师”者有豳地、洛邑、卫国“京师”等几处,可见在西周春秋时,“京师”可以作为地名泛称,而非天子都邑专称。多年来,学界关于“京师”的地理位置一直有不同的观点。
　　那么,作为“京”邑的陶渠遗址和“京师”有没有关系呢?陶渠遗址考古队队长、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副研究馆员耿庆刚认为,关于“京师”的地理位置有很多种说法,根据我们发掘陶渠遗址的性质——“京”国、“京”邑,再从地理方位推断,京师很有可能就在陶渠这个地方。
　　《竹书纪年》记载“晋武公元年,尚一军。芮人乘(偷袭)京”,此时“芮”在韩城梁带村,距陶渠遗址直线距离22公里,进一步证实陶渠遗址为“京”的合理性。从地理方位来看,陶渠遗址很可能就是东迁之时的“京师”。
　　值得一提的是,作为西周晚期王室重臣的“京”氏一族,他们和秦同源,都是“嬴”姓,源自东方,是经过屡次迁徙后被周王朝分封到陶渠的。西周金文中“京夷”和“秦夷”等并称,西周懿王时(公元前937年—前892年)铸造的师酉簋铭文中就有“秦夷、京夷”的记录。
嬴秦起源地在济南莱芜
　　“嬴”姓是个古老的姓氏,其中最著名的人物莫过于一统天下的秦始皇嬴政,“京夷”“秦夷”都是来自于东夷民族“嬴”姓,嬴秦地处西北,如何与东方产生联系?这个要从嬴姓的先祖伯益说起。
　　司马迁的《史记·秦本纪》中记载了秦人的世系:“秦之先,帝颛顼之苗裔孙曰女修。女修织,玄鸟陨卵,女修吞之,生子大业。大业取少典之子,曰女华。女华生大费(伯益),与禹平水土。已成,帝锡(赐)玄圭。”“佐舜调驯鸟兽,鸟兽多驯服,是为柏翳。舜赐姓嬴氏。”伯益,也作伯翳,是东夷部落的首领,也是五帝之颛顼帝的后代,大业之子。学者们推断,伯益生活在龙山文化末期,因协助禹治水有功,擅长调驯鸟兽,故受舜赐姓嬴,其封地也在嬴地。伯益,就是“嬴”姓的祖先,也就是秦人的先祖。夏商时期的东夷“方国”遍布,其中嬴姓古国就有奄国、嬴国、郯国、费国、莒国、薄姑国、徐国(苏北)、菟裘国等。伯益的后裔“以国为姓”,从嬴姓中衍生出来的有徐氏、郯氏、莒氏、运奄氏、蜚廉氏、秦氏等14支,合称嬴姓十四氏,分散在全国各地。
　　研究人员发现,在商代甲骨文中就有关于嬴的记录,《甲骨文合集》中有:“乙丑:王命垦田于京,于嬴垦田”“己巳卜,在嬴贞……”等文献记载。“嬴”地在何处?经诸多专家学者的潜心研究,从历史文献和出土文物等方面综合考证,确定了嬴秦起源地在济南市莱芜区羊里街道城子县村。著名历史学者、山东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江林昌教授曾著文指出:“就具体地望来看,嬴在今济南市莱芜区境内。《春秋》桓公三年载:‘春正月,公会齐侯于嬴。’《左传》哀公十一年载:‘公会吴子伐齐。五月,克博,壬申,至于嬴。’杨伯峻注:‘嬴故城在今山东莱芜县西北。据《一统志》,俗名城子县。’《汉书·地理志》谓:‘泰山郡有嬴县。’嬴县或称嬴城、嬴邑,在齐鲁交界处的济南市莱芜区境内。嬴因嬴汶水而得名。郑樵《通志·六书略》载:‘嬴,秦姓也,以其所居,故为嬴水之嬴。’《山东通志》卷九《泰安府·莱芜县》载:‘嬴城在县西北四十里,即嬴邑。汉置县,属泰山郡。《水经》:汶水出莱芜县原山西南,过嬴县南是也。’”诸多史料都指向了莱芜。
嬴城遗址见证远古历史
　　考古发现也揭开了古老“嬴”地的面纱,1973年在今莱芜区羊里街道的城子县村发现了嬴城遗址,2013年,嬴城遗址被国务院公布为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嬴城遗址地处平原地带,位于城子县村的高台地上,覆盖面积较大,面积200余万平方米。遗址包含城址、村落、军营与粮仓、冶铸场所及墓葬等类别。嬴城遗址邻嬴汶河,分南、北两城。根据出土文物判断,北城约始建于商代；南城东汉末设嬴郡时扩建,嬴郡很快被废,城墙未形成规模,后成为民居地。
　　资料显示,嬴城遗址出土了从北辛、大汶口、龙山、岳石文化时期至汉代的遗物,显示其有着悠久的历史。嬴城遗址有深厚的文化层,曾出土大量器物。出土的石器有:石磨棒、石纺轮、石斧、石凿、石铲、石锛、石球等。这些石器磨制规整、光滑,有的穿孔,做工精细,显示了较高的工艺水平。据考古研究人员考证,这些石器除新石器时代外,有的在商周文化层中伴存,说明它们在商周时还在使用。
　　这里还出土了大量陶器,其中,陶纺轮是大汶口文化时期男耕女织社会大分工的重要参照物；甗是龙山、岳石文化时期的蒸煮器,其他部分为商至汉代器皿。
　　同时,这里出土的青铜器证明商、周时青铜冶铸业较发达。出土的青铜箭镞较多,证明此地发生过大规模战争,春秋时著名的长勺、艾陵两次大的战役就是发生在莱芜。
　　嬴是东夷的重要部落。新石器时代,包括嬴城在内的嬴水流域是少昊的降居之地,舜帝至夏初,嬴是伯益一族的封地。嬴既是地名,又是族名,在中国独一无二。宋代郑樵所著《通志·氏族略》:“以所居于嬴,故因生以姓。”嬴姓,以居于嬴汶河、嬴地而得名。历史上以“嬴”为地名、水名者,只有紧邻嬴汶河的嬴城遗址。从地理上看,《水经注》所载:“汶水出泰山莱芜县原山”,这里所说的原山山脉主峰,是嬴汶河的发源地,就在今莱芜区茶业口镇和淄博市博山区的交界处,嬴汶河流经城子县村,此即古嬴邑城。春秋时,它是齐国的嬴邑；秦统一全国后,实行郡县制,在此设置嬴县,秦始皇以自己的族名命名祖里之地,自然不会毫无根据乱来；汉代沿袭秦制；到了东汉末年建安年间置嬴郡,不久即废。由此可见,传世文献与考古发掘都可证明,莱芜区羊里街道城子县村就是嬴县故址,也就是秦人祖源地。
嬴姓先民的西迁之路
　　几千年前,居住在齐鲁大地的嬴姓先民是如何西迁到陕甘之地的呢?
　　按照传统的观念,秦人出自西方,有些学者认为“秦为戎族”。但是钱穆为代表的一批学者认为,秦人族源在东方,他的《国史大纲》主张“秦之先世本在东方,为殷诸侯,及中谲始西迁”。这是由于《史记·秦本纪》提到:“秦之先为嬴姓,其后分封,以国为姓,有徐氏、郯氏、黄氏、终黎氏、运奄氏、菟裘氏、将梁氏、黄氏、江氏、脩鱼氏、白冥氏、蜚廉氏、秦氏。”这些国族,凡可考定的都在东方,不能说秦人即是戎族。
　　清华大学李学勤教授认为,战国竹简《清华简·系年》的第三章为秦人来自东方给出了有力证据。《系年》中记述了周武王死后,周公旦的三个兄弟不满周公旦摄政,勾结商纣王之子武庚和徐、奄等东方夷族反叛,发生三监之乱,周公旦伐商邑平叛:“飞(廉)东逃于商盍(葢)氏。成王伐商盍(葢),杀飞(廉),西迁商盍(葢)之民于邾,以御奴之戎,是秦先人。”商纣王时期,嬴姓家族的蜚廉(飞廉)和恶来父子都是朝中重臣。周成王时,蜚廉参与三监之乱失败后由商都东逃到奄,后来被杀。奄是商代重要的方国,在今山东曲阜。奄即是《秦本纪》中的运奄氏,属于嬴姓,与蜚廉同族,当时东夷的嬴姓国族都是反周的。
　　对照《孟子·滕文公下》中记载:“周公相武王,诛纣伐奄。三年讨其君,驱飞廉于海隅而戮之……”和《系年》一样,都是说蜚廉最后死在东方的海边。三监之乱后,叛乱的“商奄之民”被周人强迫西迁邾(邾圄,今甘肃天水甘谷),谪戍西方御戎,他们正是秦的先人。
　　此外,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帛书《战国纵横家书》也证实了这一点,其中“苏秦谓燕王章”云:“自复而足,楚将又出沮漳,秦将不出商阉(奄),齐不出吕隧,燕将不出屋注”,所说是指各国的始出居地。秦出自商奄,正与《系年》所记吻合。
　　实际上,历史上嬴秦曾多次西迁,早在夏代晚期就已经迁居到了陕西。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李健民研究员曾进行过梳理概括:第一次夏代末年,嬴秦助殷灭夏,进入岐山周原；第二次嬴秦西迁为商戍边；第三次西迁,武王伐纣,嬴秦挺商受到牵连；第四次西迁,乃因嬴秦参与武庚之乱,引发周公东征。嬴秦兵败,被贬罚西迁移民；第五次,嬴秦后裔大骆及其子非子率族人迁至西犬丘。因其善于养马,为周人抵御西戎,受到周孝王封赏,嬴秦由此获时来运转的契机,初登“嬴姓小贵族”之位。周宣王时,秦庄公破西戎,夺回其先祖大骆领地西犬丘,并受封“西垂大夫”。周幽王死后,秦襄公护周平王至成周(洛阳)有功,被封为诸侯。自此,秦国开启历史转折之路。
　　嬴秦源自东方,发展壮大于西部。可以设想,此次发掘的“京”国所在地陶渠遗址,应该就是西迁的嬴姓一支,他们祖源地就在济南莱芜。嬴姓族群西迁后所建立的秦国,崇法尚武、革故鼎新,在秦始皇率领下纵横捭阖、雄霸天下,建立起了四海一统、叱咤风云的大秦帝国。